第四十七章 宫变(2)-《春山夜行客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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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闵行雨没有用前朝的宫殿,而是在离老家曲周不远的永平县新建了一座宫邸,即现在的皇宫,永平县也由此发展起来,成为今日天子之都,永平府。

    因着当年的耻辱,闵行雨晚年立储时犹疑难决。时任督察御史的谢卯便提出一计,即后来的宗正寺。一生历尽背叛、羞辱、厮杀、猜忌、权衡的闵行雨已很难再相信人,他谁都信不过,唯有一路扶持,出生入死,拼下江山的谢卯可信,闵行雨便请谢卯来当这宗正寺的长官,为表诚意,他下诏昭告天下宗正寺由谢氏世袭管辖;为保谢卯不受牵制,亦将宗正寺独立于各衙门之外,连历代皇帝的人选亦要经过宗正寺的审核。其他臣子认为给予宗正寺的权力过大,万一宗正寺犯了事,哪个衙门有权追查?加之当时督察院也无衙门可以监察,很多人本就对谢卯心存不满,借着宗正寺的事,便一股脑儿都陈请了,一时议论纷纷,风波不断……

    谢卯同闵行雨商量后,决定督察院监察百官,宗正寺监察皇室宗族,而督察院和宗正寺互相监察。此决定一经颁出,议论声才渐止。此后多年里,谢卯专职在皇室和宗族事务上,远离朝堂,朝堂上的人也渐渐忘记了还有这个人,只是偶尔会听到“宗正寺”这三字。

    谢卯自知身负重任,为保万无一失,自行定立了家规、祖训。连闵行雨都说他太过严苛,不必做到那种程度,可谢卯言出必行,以身做则。每日清晨必在祠堂心念百遍“皇天后土,万邦唯上,谢氏一族永生永世愿为曲周一脉守卫血脉,如有违誓,谢氏一族死无丧身之地,永世不复超生。”以自省。遣散了两个侍妾,送她们随各自的子女去远方度过余生。一生克己,从未逾越。闵行雨临终时,对谢卯说:“卿克己复礼,朕自愧不如。有你在,朕放心。这个家,朕就交给你了……”闵行雨说完便咽了气,谢卯顿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,回到宗正寺,对接任自己的儿子的管束越发地严格,就这样一代又一代,历经四百多年,谢氏一直谨守着自身的职责,半分未敢逾越。除了七代宗正寺卿早逝无子,由其弟子嗣继任外,谢氏的皇家卫士之路,四百年堪称一番平顺。

    但毕竟历经了十三朝,四百多年,宗正寺的职责多少还是有些小变化的。除了皇宫内苑延续着历代规章,每日事无巨细地记录宫内各位主子的言行寝食外,宗室其他成员的言行监察皆已转到了督察院。至于婚丧嫁娶,除皇帝和亲王依然需要经过宗正寺的审核外,其他宗室宗亲的婚丧嫁娶只需向宗正寺报备即可。

    谢大人也不知站了多久,顾铭屠和王允何时离去的他也没印象,手心脊背早已湿透,伴着冷意。他想起当年那位专职记录皇帝寝食、于大雪夜失足跌落枯井冻死的记事官罗文,亦想起在罗文之前就已经失踪的内侍官王允。这些事如今想起来,都似有了缘由,有了前因后果……

    当年宫内皇子皇女流言四起,他未详查,主要是忌于先祖训示,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,切莫对任何皇室宗亲展开调查,隐秘调查都不可以。皇室宗亲不同于一般官宦,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冒然监察,无论结果如何,都会损害皇室宗亲的威严,而这个损害是无法弥补的。如今那流言又传了起来,结合这本寝食录,王允这个人证,还有模样同龚子优越来越相像的皇子,这一切都在提醒他,若处理不当,他们谢氏四百多年的努力就要在他手里毁于一旦了,而他,责无旁贷地必须要去纠正这个错误。

    守卫闵氏皇族四百多年,多少秘辛都被他的先祖们埋在了宗正寺的档案库里。顾铭屠为何带着王允来,而不是让王允自己来,这背后的种种谢昂不消细思也知道,有人想借机改朝换代,但对他而言,最重要的是如何最大程度地维护皇家的威严与皇室血统的纯正。

    翌日清晨,谢昂亲自带着宗正寺亲卫进宫,直奔龚子优所居的青天院,院内的侍从见是宗正寺的人,都不敢阻拦。彼时龚子优未醒,谢昂指派两名亲卫将龚子优架起来,龚子优早已骨瘦如柴,架着他如架着一把枯柴,亲卫没怎么费力就把他从床上弄了下来。脚底突然一凉,龚子优冷不丁醒来,气若游丝地问道:“谢……谢大人,何事啊?”

    谢昂看着他好一会儿,道:“有事请龚大人去趟宗正寺,委屈龚大人移驾。”

    龚子优一听去宗正寺,眼神一暗,很快便垂下眼睛,片刻后道:“好。劳烦您稍等片刻……容我更衣后就随您去。”

    龚子优刚才眼神那一暗未逃过谢昂的眼睛。宗正寺不是谁都能去的地方,去了那地方的人多半都是出不来的,这个常识行走在这宫墙内的人都知道。龚子优自然也知道,他许是已猜到为何而去,却还能如此镇定,谢昂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。确实是个俊秀风雅的男子,即便此刻病容满面,形销骨立,依然难掩其风华。许是有所触,他静静在门外等候,约半刻钟后,龚子优穿戴整齐出来,姿容比刚才更是俊逸几分,可能是将死之人之故,总给人一种油尽灯枯之感。

    谢昂带着龚子优走了一段,借口还有事要去向太后禀告,让四名亲卫护送龚子优先行去了宗正寺,他带着余下的亲卫火速赶赴皇后的凤和殿。那时皇后刚起身,正在梳妆,谢昂带着亲卫无视宫门守卫,直闯了进来,于皇后寝宫外驻足,道:“下官谢昂,有要事请见皇后娘娘。”

    早已有侍从进去禀告,因是宗正寺卿,皇后也不敢怠慢,遂将梳了一半的发简单挽了髻,插上几支朱钗,披上外衣便出来接见。见谢昂还跪着,忙道:“谢大人快请起。这么一大早,谢大人有何事要见本宫?”

    谢昂起身直腰,看着皇后的眼神毫无畏惧道:“下官想请两位皇子去趟宗正寺,酉时前后会亲自送回来。还望娘娘允准。”

    皇后闻言,脸色骤变,嘴唇有点哆嗦道:“为何?……为何突然要去宗正寺?”

    谢昂还是一副镇定的神情,解释道:“近来宫内流言纷纷,屡禁不止,皇子日渐长大,再任由这些流言传下去,恐有损皇子、皇上和娘娘的威严。趁此之机,下官想带皇子去趟宗正寺,好生做个验证,一来堵住那些流言之口,二来也可还皇子以清白。”

    皇后极力忍着内心的恐慌,面上假装平静,道:“流言传一阵自会散去的,随他们去吧。本宫都懒得理,谢大人也不必太在意。这皇宫内总是有各种各种的流言,都是瞎传罢了。不必当真。”

    谢昂轻笑。“娘娘说的在理。不过在下职责所在,还是确认一番的好。还望娘娘体谅下官的难处,请皇子跟下官去趟宗正寺。”

    谢昂说的头头是道,皇后不知该如何拒绝,唇口痴呆那个毛病又犯了。她不确定谢昂知道了什么,但知道如果自己再一味地阻止下去,一定会引起谢昂的怀疑,思量来思量去,决定冒险让他带走皇子。除了皇子与龚子优的相貌有些相似外,并没有切实的证据能证明什么。谢昂带走皇子后,皇后一遍又一遍地这样安慰着自己。过了好一阵,才想起这事该让皇上知道,遂急匆匆朝宜兴殿跑去。

    皇后到时,随侍在龚子优身旁的侍从已先一步进来禀告,说龚子优被谢昂带去了宗正寺。皇后又补了句,皇子也被带走了。皇帝急晕了,冲皇后言辞不善道:“救你父亲那视死如归的劲头哪去了!怎能任由那谢昂带走轩儿和时儿!废物,都是一群废物!”皇上说着踢了脚下的侍从一脚,用劲过大,那名侍从直直地被踢到了靠近门口的地方,跌在了太后脚下。

    “都什么时候了,不想对策,只顾着拿奴才出气!说别人废物,你自己先头一个!”

    众人闻言纷纷低头,头低得恨不得钻进地板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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